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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0章 暗香盈袖 我以為陳南淮會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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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顧得上仔細收拾行囊,只找了幾件換洗的衣物,帶了忠心可靠的護衛,準備奔赴洛陽。

在走之前,白氏又開始鬧幺蛾子,她想兒子了,要跟著一起去,幫兒子重新相看更好的媳婦。

梅濂一開始還忍住脾氣,勸:“娘,如今外頭正亂著,太危險了,您好生在家裏呆著。”

白氏不依不饒,從櫃子中拿出大小不一的包袱,哭道:“這半年我給你兄弟做了好些衣裳鞋襪,他被那小賤貨傷了,也不知道如今看開了沒。”

“您以後別用這種話說袖兒。”

梅濂生氣了,撿起件衣裳,瞅了眼,嫌惡地扔到一邊,訓斥他母親:“陳家要什麽沒有,您非得去獻這個殷勤?再說了,南淮若是想認您,早都來曹縣看您了,這麽久了,他是寫信了?還是捎東西了?有些事我不想說,您老借著馬吊打秋風,叫縣裏的富戶怎麽看我,您拿了銀子給南淮買這買那,把我給架到空中,已經有好幾撥人來求我辦事,我是辦不辦?”

這一番話,把白氏說的臉通紅,她坐到床邊,又開始哭著撒潑:“我窮啊,從沒見過這麽多銀子,你不能怪我。”

我沒空搭理他們母子這番做派。

是啊,外頭危險,母親去不得,妻子就能去。

左右我是不會回曹縣了,也懶得計較,匆匆離開曹縣。

外頭真是亂了,軍隊到處在抓壯丁充軍,亂世糧貴,一些奸商趁機哄擡物價,從中牟利,百姓再次被逼的活不下去,或舉家遷移、或易子而食、或落草為寇,更甚者,自絕於道路。

王圖霸業無不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,歷朝歷代,皆如此。

日夜兼程趕了十多日路,終於在臘月十九,到了洛陽城外。

官道上到處都是披堅執銳的士兵,盤查著往來行人。我是官眷,再者是陳硯松的親戚,倒是沒被為難,令我意外的是,路上遇到了個不太熟的熟人--吳鋒,當年哄騙袁夫人找盈袖,強行侮辱了袁夫人的那個殺手。

他騎在一匹瘦弱的老黃馬上,依舊那麽怪,如此鵝毛大雪的天,大氅不穿,用來裹一束紅梅,素日裏邋遢隨意,今兒卻收拾的齊整幹凈,遍布刀疤的臉上帶著難以名狀的淒楚,雙目失神,任由馬兒帶著他往前走。

我讓護衛停下馬車,叫住了他。

吳鋒顯然一開始沒認出我,癡楞了片刻,回過神來,道:“你是盈袖的嫂子。”

作為一個殺手,反應遲鈍是致命的。

我雖然討厭他,但還是邀請他同乘一車,因為我有話問他。

我發現他情緒十分低落,眸子泛紅,似乎哭過,小心翼翼地護著那束紅梅,默默地喝悶酒。

“吳先生,洛陽現在什麽情況?盈袖和良傅如何了?”

我直接問。

“不好。”

吳鋒惜字如金。

“怎麽個不好?”

我緊追不舍。

“前兒魏王派兵圍了刺史府,打殺了一整夜,他們用盈袖做人質,逼迫左良傅就範。”

吳鋒面無表情地說這件驚心動魄的事:“左良傅和他的屬官夜郎西,以及刺史府的一眾屬官被捉拿下獄,魏王如今去康縣和東海王、楚王相會交談,放出了風聲,一回洛陽,就會殺了左良傅祭旗,兵鋒直指長安。”

“那盈袖呢?”我的心狂跳,著急道:“他們把盈袖怎樣了?”

“放了。”

吳鋒淡淡道。

我稍稍松了口氣。

也是,盈袖的生父是陳硯松,魏王等人不會將她怎樣,可這丫頭太軸,左良傅生死就在眼前,她肯定急壞了,不知不覺,我竟沒能按捺住脾氣,橫了眼吳鋒,發了火:“吳先生可真有閑情逸致,竟還有心思出城摘花,便是看在袁夫人的份兒上,你也該護著這孩子啊。”

“今天是玉珠的忌辰。”

吳鋒哽咽著說出這句話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我給他道歉。

對吳鋒來說,這世上沒有比袁玉珠更重要的人。

聽左良傅說起過,當年吳鋒謊稱有了盈袖的消息,將袁玉珠從陳家誘騙出去,袁玉珠和盈袖一樣,都是外柔內剛的女人,憤恨之下,懸梁自盡,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死了。

袁玉珠生前最後一個願望,就是想看懸崖邊的紅梅。

我垂眸,看了眼吳鋒手中的梅花,嘆了口氣,問:“見著玉珠了?”

吳鋒搖頭,笑得痛苦:“我不敢靠近她的墓,遠遠看了眼,就回來了。”

不管這個男人做過多少惡毒的事,不可否認,他是個至情至性的人,把自己愛恨全都給了袁玉珠。

驀地,我竟掉了淚。

我用帕子擦去,嘆了口氣,問:“左良傅如今算陷入絕境了,盈袖該怎麽辦?”

馬車已經進入洛陽,吳鋒逐漸恢覆了冷靜,定定地看著我,道:“你來洛陽,想必也是為了救她,她父親的意思是,務必勸她同左良傅一刀兩斷,保命為上。”

說到這兒,吳鋒眉頭微皺,厭惡道:“陳南淮上個月回來了,一直在死纏爛打,如今左大人出事,這小子怕是又要出幺蛾子了。”

我心裏亂得很,正發愁中,馬車停了,已經到刺史府外了。

下了馬車後,我四下瞅了眼,刺史府外臟亂不堪,匾額早都被摘下踩爛,地上盡是發汙的血和臟臭的雪泥,屋檐下的燈籠搖搖欲墜,一陣腳步聲響起,我看見從府裏疾走出個美人,是盈袖,她後頭還跟著大福子和幾個護衛。

許久未見,盈袖瞧著似乎豐滿了些,穿著墨綠色襖裙,發髻上只簪了支金釵,未施粉黛,眼裏含著淚,雖說一臉的憔悴,可卻有種異樣的美。她眉頭皺得緊,大抵心裏裝的事太多,出門的時候沒留意,差點滑倒。

她瞧見了我,面上一喜,忙不疊跑過來,抓住我的胳膊,哭得梨花帶雨:“嫂子,他們抓走了我丈夫。”

我趕緊環住她,連聲安慰。

我是個自私又涼薄的女人,當初梅濂入獄,我第一個想法是拿著體己錢,帶盈袖逃命。所以在這種要命關頭,我只能拉扯自己的姑娘,哪怕當初左良傅幫過我大忙,我也得狠下心,對他不管不顧。

“袖兒,你打算怎麽辦?”

我試探著問。

“當然去救他。”

盈袖脫口而出,淚眼婆娑地盯著我,道:“我昨天去求了榮國公,沒想到吃了個閉門羹,我跑去大牢看他,那些天殺的賊兵不讓我進去,他被抓的時候身上有傷,現在都不知道怎麽樣了。”

“可、可你救不了他呀。”

我摩挲著她發涼的手,柔聲道:“這事關乎著皇位之爭,左良傅眼看著被朝廷遺棄,他之前得罪狠了魏王,算計毒殺了魏王的私生子高亦雄,這回怕是得折在洛陽了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。”

盈袖揮開我的手,後退了幾步,警惕地盯著我:“你想讓我放棄他?”

這時候,吳鋒走上前來,討好似的哄盈袖:“丫頭,如今最明智的做法就是自保,你忘記左大人被帶走之前說的話了?他讓你去找陳硯松,好好活著。”

“閉嘴,這裏有你什麽事。”

盈袖毫不客氣地刻薄吳鋒,她用手背抹去眼淚,一步步往後退,盯著我,一字一句地說:“當時他沒有放棄我,如今我也不會,哪怕有一絲希望,我都要嘗試。他是我丈夫,我的男人,如果救不了他,那我就跟他一起死。”

說罷這話,盈袖轉身就跑了。

我怔住。

上次見她的時候,她心病未愈,成日家躲在屋裏,最嚴重的時候,將自己關在衣櫃裏。

現在的她,仿佛長大了,成熟了,那樣的明艷照人,敢於扛起一切,讓我自慚形穢。

我苦笑了聲,追了出去。

原本以為她要去大牢,沒想到,去了陳府。

陳府依舊華貴富麗,府門大開著,檐下掛了數只紅燈籠,仿佛一直在等,等誰,當然是等盈袖。

我跟著盈袖去了正堂的花廳,意料之中,沒有看見陳硯松,可陳南淮卻在,他端坐在最上首的四方扶手椅上,頭上戴著玉冠,身上穿著錦袍,瞧著面色紅潤,依舊那麽斯文俊美,唇角勾著得意的笑,靜靜等著袖兒。

“陳硯松呢?”

盈袖單刀直入,問。

“如果是要營救左良傅,那請回。”

陳南淮端起茶,抿了口,笑道:“袖兒,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態度,別那麽兇。咱們許久沒見了,好好說會兒話行不行,我真的想你。”

“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。”

盈袖大怒,直接往後堂闖,誰知被百善和一眾刁奴攔住。。

“是麽?”

陳南淮拍拍手,立馬有人捧上件帶血的袍子。

那件袍子上遍布鞭子的痕跡,不用問也能知道,袍子的主人被打的很慘。

“你看看這是什麽,眼熟嗎?”

“你們對他用刑了?自古將相不辱,你們怎麽能打他。”

盈袖捂著心口,沒站穩,差點跌倒。

“為什麽不打?!”

陳南淮噌地一聲站起,一步步逼近盈袖,手指指向自己的心口,恨得咬牙切齒:“他在我這裏剜走一塊肉,把你搶走,對我百般折辱,如今落在我手上,我焉能放過他!”

陳南淮獰笑了聲,從懷裏掏出張紙,盯著盈袖:“當初他們逼迫我同你和離,如今我也逼迫你,如果要左良傅少受點罪,就過來簽了和離書,我立馬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,咱兩個以後好好過日子。”

我氣不過陳南淮這雜種欺負袖兒,上前一步,將姑娘拉在身後,喝道:“有我在,你休想把袖兒帶走。”

“你算什麽東西。”

陳南淮一改之前對我的恭敬態度,傲慢地譏諷:“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,不過是個破落戶,被男人隨意踐踏的妓,少在我跟前耍橫。”

盈袖氣不過,上前用力扇了陳南淮一耳光:“她是我嫂子,誰許你侮.辱她的。”

我以為陳南淮會惱,畢竟他是個睚眥必報的陰毒小人。

可沒想到,他非但沒生氣,反而很高興,摸了下發紅的臉,忽然抱住袖兒,當著滿屋子的人的面,胡亂地親袖兒的頭和臉,喋喋不休:“打的好,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碰我了。袖兒,咱們的孩子沒了,我才是受傷最深的那個,妻子、孩子、朋友、名聲臉面全都沒了,我天天去找你,你次次狠心不見,你怎麽能這麽對我!我茍活到今天,就是為了看左良傅的報應!哈哈哈,報應來得好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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